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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这样的苏桦,张宽也没脾气,看看旁边围了一圈人,嘴里嘟嘟囔囔地比划他歁负人,骂了一句“孙子”

,放了苏桦,自己先窜了去消费了。

苏桦看着张宽跑远的身影,嘴抖了半天,才伴着哭声回了一句“你才是孙子。”

九岁的苏桦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都上班去了。他两只眼睁已经哭肿了,嘴也肿得老高。那是妈妈妈留下来的钱,他以为自己能改变点什么,别人帮他安排的人生,他想抓住的钢琴,还有那,写满了自己快乐的老房子,那些随着他的眼泪,失去的终于失去了,不能改变的终是不能改变的。

虽然第二天张宽还给了苏桦那个信封,还赔着笑脸说花掉了其中的一张,还拿了一条鸡腿给他说是剩下的,甚至放学的时候夸张地帮他背了书包,威胁他谁也不能说。苏桦还是决定忘掉一切,忘掉那两仟块钱,忘掉自己曾跑到那个乐器行,忘掉自已怎么没出息的在张宽面前掉泪,也决定忘掉自己小小男孩的冲动。

苏桦在数着旧房子还能存在剩余的日子,也等来了他在新家的新一次过年。

苏桦从没有其它小朋友对年有种不同寻常的渴望,尤其是李东,早早的把积攒好的钱变成霹雳叭啦的东西,在硫磺霄烟中体会了他对年的全部意义。苏桦他记忆中的过年,就是那几天会是妈妈爸爸最不高兴的几天,爸爸要回乡下,而妈妈要回上海,苏桦总是轮翻在这两个地方选择,跟谁走,另一个都会不高兴,其寮苏桦那两个地方都不愿意去,不要说乡下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让他撅个屁股蹲在一个专用的大坑前,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还有那种大炕,一家人不分男女全挤在一堆睡觉太不可思议了。而上海,那个唯一的至亲外婆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有一种冷冷的讲究,也让苏桦喜欢不起来。

这一次没人让他选择,还不到三十,苏桦就整理了自己的书包,和新爸爸妈妈坐了六个小时的汽车,到了一个完全被大雪覆盖的地方。

那个村子和自己曾去过的村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倒是这里是一个大家子。光爸爸给他介绍的叔伯就有六七个。

他们一家离一家不算远,都是低墙黑屋子,炕头烧着口大锅,炕后放着装粮食的大仓。每个人见了他都给了他十元钱,然后就是爸爸不明所以的笑容和妈妈涨红着脸拉着苏桦叫人。

“叔叔,婶婶。”

“伯父,大妈。”

苏桦平生第一次把各种称谓在嘴里过了一遍。

最后是“爷爷、奶奶。”

苏桦叫了爷爷、奶奶,后,没有得到预期的十元钱。爷爷坐在一个支起的大方桌的首位,嘴里吸着长长的烟袋。

“甭叫我爷爷。”

爷爷的一个声音吓了苏桦一跳,脸一下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躲在妈妈的身后,看着那个瘦瘦的老人气得哆嗦的把烟嘴一下一下磕在桌沿上。“我们陈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他姓啥,你个畜生竟然让他连姓都不改,我都说了不行,你们非得顺得自己的意思来啊,生不出娃,都说了让从老三家过一个来就行了,再怎么说,那都是我们陈家的,现在弄个这么大的,指着让人看笑话。姓也不改,你们糊涂啊,去叫他把姓改了再来。”

苏桦晕了,看着低着头的养父,看着偷偷抹泪的养母,不知道是该站着还是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苏桦就站在厨房的过道里,看着穿堂风从门口的厚布帘里刮进来,吹得一身冷冰冰的。苏桦饿了,渴了,坐车来的时候,苏桦吃了妈妈从厂门口付食品店里买来的点心,近十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过来喊他吃饭,没有人给他一杯水,养母和那一屋子老老少少进进出出端碟子上碗,没有那个老人的应允,甚至没有人敢和他说话。

养母的视线有一种明显的卑躬屈膝,那是苏桦从她和任何一个说话,都得陪着笑脸看出来的。当然那个视线也在躲着他,每一次端着盘子从他身边走过,总是保持着一种没有看见的状态。

苏桦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木木的、傻傻的站着,手里还拿着他的那个书包,怕挡了这群忙着年夜饭的人来来往往。

听着二婶喊着:‘那个还没好,再到点香油就行了啊。’

看着大妈推着那个差不多六、七岁的男孩“三儿,饿了,饿了先让你爹给你弄点丸子吃,我这就好了。”

听着养母低低地却是努力地接过那一盆子碗碟。“我来洗,大姐你们先去吃去,我来洗。”

苏桦悄悄拉开了门帘,背着他的书包钻进了外面的黑暗中。

村子外面没有多少人,人大多在家里吃着团圆饭,苏桦看了半天,看到前边有一颗大树,树下还有有村子里农闲里的石台子,石凳子,苏桦走过去,不敢坐石凳子,太凉了,只能蹴着身子蹲下靠在大树上。风吹得他的脸直疼,耳朵冻木了,刚开始他还会用手搓一下,后来连碰都不敢碰,一碰,耳朵都能裂下来一块。

偶而有几个小孩出来放炮杖,‘噼呖叭啦’一串子,惊起了村子里面所有的狗叫成了一片,比炮杖来的更热闹。苏桦就想这个点李东也一定在摆弄着他的那些家底,在楼下疯跑的不亦乐乎,还有阿黄,一定早躲得远远的了。他还记得张宽最坏的一次竟然把鞭炮绑在阿黄的尾巴上,后来鞭炮炸响了,阿黄惊得上窜下跳,苏桦在后面追了一路,真到半夜才把躲在树上的阿黄找回来。

风越来越大,天黑透了,苏桦绻成了一团,远远的他听到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苏桦冻得身体都僵了,站不起来,只能哑着声音答应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这个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道,那是一个他怎么也发不出来的声音。

他不知道在这里待上一晚上冻死了更好还是跟着他们回去,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更好。

苏桦不记得养父母最后是怎么找到他的,他真的快要睡着了,后来他被养母背到了二婶家,吃了养母给他下的热汤面,看着她抖着手一筷子一筷子把面喂到他嘴里,还看到她眼泪一串串砸在床单上。

妈妈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跑出去,他也没问妈妈为什么要哭,只是从口袋里套出手绢递给了妈妈。然后就着妈妈的手吃完那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没有放盐的面。

好在,年只有几天,再长,也长不到一辈子。

年过完了。

原来的那个房子很快腾空了,磨了边的家俱,掉了漆的冰箱,还有打成一捆一捆的衣服都拉走了,这些爸爸妈妈精心营造的家变成了几张钱揣进了新爸爸的口袋。因为是周末,楼上楼下相熟不相熟的人都站在一边看着,没有更合适的话交流,只是搭把手,帮个忙,看到车走了再赶紧地回到家后,关了门嘀咕去。

张宽和几个他的小跟班也赶着这出热闹,骑着轮滑围着小花园转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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