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信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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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船（第2页）

安多斯醉醺醺回答，尽管他有许久没喝下哪怕一滴酒了。“等会就回去。”

他说完这句话，心里头就暗自痛苦起来，痛苦又极快翻卷成仇怨，聚拢成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现下里竟想要将这素未谋面的姑娘杀死带走。

这份没来由的情绪叫他自己都惊愕不已，浓重的罪恶感和惭愧又极度强烈糅合了，安多斯用他这辈子学过的全部词句咒骂他自己的邪念。他怎可以这样恶毒呢？

姑娘同他露齿一笑，“可不能让王子一个人在街上孤零零的。要来屋子里坐一会儿吗？”

安多斯的后背一阵滚滚的温热，顺着脊髓往他脸上滚。他的手腕又酸又麻，指尖沉重得像用融化的金子浇筑过。

他别扭想要后退，可平平坦坦的路上仿佛伸出了极有力的手，硬生生拉住他的腿脚。

“不用了！”

他用力喊出声音，“我这就回去了，公民！”

虽然这样喊着，他却怎得也挪不开脚步，他将其归咎为他自己的卑劣。

姑娘的眉头很可怜垂下来，连带那仿佛有无数色彩汇聚的明亮眼睛也蒙上了雾。她的伤感令安多斯头晕不已，连灵魂也要一并因为她流泪而化去用尽。

姑娘垂下头，在窗边的小橱柜里翻翻找找，安多斯无法控制自己对她一举一动的着迷。

不一会儿，姑娘惊喜“呀”

了一声，取出个手掌大小的精巧模型，等她拿到窗边了，安多斯看清那是一艘小小的帆船。

姑娘从船的桅杆里抽出一根细细的小针，让小针躺在手心里，上身柔柔探出了窗子，令安多斯能从她手里接过小针。

“这是把小匕呢。”

她调笑道，“拿去看看吧，可不能再拒绝我了，我的王子。”

安多斯伸出双手，那小针就从姑娘的手里轻轻下落，滑进了安多斯的掌心。

他残存的一些意志告诉他这把小针是雕刻如何精密的一把微缩匕，然而他眼睛里倒映的，只剩下姑娘白玉手指留下的残影，和指尖碰见他皮肤的那一丁点儿密密麻麻的痒。

“好看吗？”

姑娘咯咯笑着，“那就连我的小船儿也一同赠你吧，我的王子啊。船上载着我的心呢。”

说完，不等安多斯吐出任何一个拒绝的词汇，那金底银边镶着红亮血玉的小帆船，就落进了安多斯手里。连那细细的小匕，也不知何时回到帆船的桅杆里了。

安多斯的脚步像在梦里一样走着，他茫然往小巷外飘去，战栗与欢乐一同与他浑身的激情紧紧相连。

他愣愣着抖，世界在眼前缭乱抖动，风的喧闹变得极其微小，只剩下血液经过血管流经心脏又往外迸的强烈刺激。

很快，就连这不可阻挡的炽热快感也受了空虚的抑制，他昏昏沉沉陷入泥潭般的麻木里。

唯有他低下头，望一眼手里的小帆船时，感官与渴求才能再度变得炽烈，无休止的焦躁和紧迫中周围的世界又回应起他，令他极度急切想要融入这灼烫的万事万物里去。

他盯着小帆船入迷看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他不可拿别人的物件，连忙痛苦往回走，要将帆船还回去。

然而熄了灯后，方才那姑娘的窗户就同别家的窗一样黑，他怎得也找不见，只得怀抱着空落落的浓重不安和全然无法控制的窃喜，捧着小帆船回王宫，将它搁在屋里若干木架间最偏远的角落中。

纵使那小帆船的工艺无与伦比，他也不忍心再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