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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如今的突厥可汗,乌尊可汗自然想得更多也更长远,并不会像那些豪酋一样被眼前的短利所迷惑。尤其西魏已经露出了要对他加以制衡的苗头,并且付诸行动,小可汗摄图已经成了令他如芒在背的存在。
“摄图久居汉地,不问族务,本来相安无事。如今却被魏国放纵阴山,统摄群胡,实在是扰人太深!族中本就不乏贪慕汉地繁华南去相就者,如今摄图自立于南,恐怕前往附就者更多,人皆不肯亲我!”
漠北生活毕竟不比靠近汉地的区域更舒适宜居,早在摄图前往阴山之前,便不乏突厥豪酋率领部众南来依附,让乌尊可汗头疼又无奈。
乌尊可汗上位以来便面临一个权威不足的困境,无论是西面的莫贺咄叶护,还是金山汗帐的豪酋们对其都不怎么恭从。
摄图这个出质魏国多年的质子虽然同样也乏甚威望,但却不可小觑。其父乙息记可汗乃是伊利可汗的长子,虽然在位时间不长,但是作为阿史那土门长子,乙息记可汗早在突厥还未战胜柔然之前便已经辅佐父亲处理部族事务。而且摄图的母族也是突厥豪门,势力极大。
往年摄图身在汉地、不能独当一面也就罢了,如今其人不独已经长大成人,而且还被西魏扶立于阴山,自然也就引起了突厥部族的注意与依附。
此番出征,摄图也率领阴山城傍一同而来。行途之中便不乏突厥豪酋前往拜访,这自然引起了乌尊可汗的警惕。
如果换了一个时间节点,如果摄图当真表现出不俗的能力与气概,乌尊可汗甚至愿意将之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可是如今他也仍是年富力强,满怀都是带领突厥走出木杆可汗之死的阴霾,自然不甘心将权柄授予旁人,被一个晚辈所取代。
乌尊可汗也想将摄图招至面前来教诲一番,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共同维护突厥本身的利益,但几番使人传话都如石沉大海,一直不得回应,甚至就连他几次试图直入摄图的军营相见,都遭到了其部下的阻挠,也让乌尊可汗越觉得这个侄子深受魏人蛊惑,已经跟他们不是一条心了。
这又不免让乌尊可汗对魏国、对唐王都心生怨恨,虽然暂时还不敢流露出来,但心里已经滋生出了许多想法。
之前大军还未进入北山长城的时候,便诸多传言道是魏军在南面多有突破,仿佛北齐在魏军的进攻下已经是命悬一线、岌岌可危,搞得乌尊可汗也紧张不已,忙不迭端正态度配合行事,唯恐见恶于唐王。
可是南来已有多时,却始终不见唐王、也不见其他魏军的踪迹,就连柱国宇文贵也只是率领大军盘桓于肆州城中、逡巡不前,这让乌尊可汗越认定魏军只是虚张声势,其实远没有一鼓作气覆灭齐国的实力。
至于军情所言唐王在河北如何拓取,获得了怎样辉煌的战果,乌尊可汗也并不能充分理解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义,而且这也都只是传闻,未必就是真的。唐王若真战果那样辉煌,何以至今不见其人、不见其军?魏军方面唯一接近晋阳的这北路军,还是要靠着他们突厥助战才得以进军至此。
接下来又生一件事情,让乌尊可汗大吃一惊的同时,对西魏更生轻慢与怀疑之心。
突厥军众在肆州境内大肆扫荡,掳掠了众多的财货物资,然后便都纷纷运输到了后方的陉岭附近,这样即便前方交战失利也能减少损失,而且撤军的时候也能方便运输。也正因此,乌尊可汗将一部分精锐留在后方陉岭附近加以防守。
然而却没想到东面的灵丘突然杀出一支齐军师旅,向着陉岭守军起进攻,突厥留守之众猝不及防,人货损失极大。
乌尊可汗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也是又惊又怒,直接前往肆州城向宇文贵质问道:“不是说唐王已经在河北大败齐军、扫荡诸方?为何突然有敌军涌出于后路,让我人财大失!”
面对乌尊可汗的质问,宇文贵心中也是颇为不满,当即便沉声道:“日前自陉岭南下之际,我本意分遣一支师旅驻守灵丘,以防齐国东路来敌,可汗只道不必,自有你部儿郎代劳。今防御疏忽、为贼所害,安敢诘我?难道突厥前与齐国约讨东胡之时,不知太行山间有此兵道?”
乌尊可汗闻此老脸自是一红,他之前主动揽下此事,是担心魏军驻守可能会干扰他们于境内掳掠行动。至于灵丘这一条兵道,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年与北齐和亲之后攻讨库莫奚,齐军就是由此出击。
此时被宇文贵直言不讳的顶回来,他脸上多少是有些挂不住,但很快便又说道:“前言唐王已经大破齐军,我才奋勇率部来助伐齐。但今已经攻入长城,唐王仪仗迟迟不见,宇文柱国又驻此不前,而今后路反遭齐聚南宁袭击,也实在是让人不安!”
宇文贵略作沉吟之后便回应道:“齐国自非易于之敌,否则我主亦不必烦劳可汗一程。唐王河北大破贼师当然是事实,或其东北边卒仓促回援,侥幸躲过唐王兵锋扫荡。如今大军至此,尤忌三心两意。可汗暂且稍安勿躁,我自分遣一部精卒归视扫荡敌卒,以护后路安稳!”
乌尊可汗听到这话后才又满意的点点头,旋即便又开口说道:“摄图是我同族晚辈,因受唐王赏识执掌阴山诸部,但却因此心志骄狂,竟然待我不恭,实在令人气恼!若连此子都不能降服,我又何以统率国中一众胡王?请宇文柱国为我转告此子,入我营中来见。若我威不能立,来日作战恐怕不能从容配合战事!”
宇文贵听到这话后,眉头顿时一皱,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待到乌尊可汗离开之后,他便又召来灵州总管李贤,对其吩咐说道:“乌尊可汗渐露不恭,心意难测,此事出兵之前主上便有嘱令需谨慎提防。请贤和暂引五千师旅归守陉岭,与突厥师旅共阻齐国后路来师,尤需防其见势不妙、弃我而走。”
陉岭便是雁门关,宇文贵担心突厥会突然撤走,安排李贤去守住这一进退要道。
由于河北方面的重大突破,使得后续一系列的形势变化都出了之前规划的局面,唐王师旅并没有自上党径直而上,杨忠虽然又开辟了西山一线,使得韩果等人马可以循此北进,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会师。
眼下单凭北路军的力量,宇文贵也担心有些不能压制住突厥,故而索性控制住这一退路,先把突厥锁死在战场上再说。
待到李贤领命而去之后,宇文贵想了想又命人将小可汗摄图请入府中相见,一待摄图登堂而来,宇文贵却突然喝令左右入前拿下摄图。
“请问化政公,某犯何事,竟遭拘拿?”
摄图被几壮卒反剪手臂按在地上,自是大惊失色,努力想抬起头来望向宇文贵,口中则疾声问道。
宇文贵走下堂来,面露不忍之色,继而便不无惭愧的说道:“今日失礼,并非可汗罪过,而是……唉,乌尊可汗近日频频控诉,道是可汗狼子野心、欲谋其位,今日又入府威令我将可汗执送其营,否则便不肯再统摄大军相与攻齐。主上至今未有声令传来,我也是多有无奈,还请可汗能够体谅……”
“这、这……我是主上亲封南面小可汗,宇文贵你安敢?不、化政公,求你高抬贵手,乌尊可汗虽是我叔,但却全无亲昵情怀,我若被执送其营,恐怕性命不保啊!他、他厌我统摄阴山部众,一直都想吞并我部,请化政公听我辩解,千万、千万不要为其所误啊!”
摄图闻言后自是大惊失色,他倒并不能笃定乌尊可汗是否真要害他,但叔侄间关系也绝不和睦,之前仗着有唐王作为靠山,他便不愿亲近乌尊可汗,如今又被宇文贵一番恫吓,自是更加深信乌尊可汗是要除之而后快,竟连临阵要挟的手段都用出来了,可见其对自己恶意之深。
他见宇文贵一脸的危难与纠结,便又连忙说道:“我虽然久处国中,于汗庭势力未成,但母族仍壮,多在征师。此番共事,潜与我通。乌尊可汗凡所谋划,我亦能知,他若当真背盟弃师,我必与公相共讨之!”
宇文贵听到这话后又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让人放开摄图,亲自俯身为其掸去戎装上的灰尘,然后才又向其深揖为礼的道歉道:“乌尊可汗秉性孤僻、心怀险恶,同血一族亲属犹不能爱,又如何能够统率漠北群族?突厥国事我不敢多作干涉,但今日若屈其强权而助其行虐,来日亦难向主上交待。今日一时计差而有失礼之举,还请可汗千万不要介意!”
“怎敢、怎敢,此皆强人恶徒妄生事端,实在让人深恨!”
摄图自然也不敢深作计较,见宇文贵俯身道歉,便又连连摆手说道。
两人在这里会面的时候,也有一支南面来人自隐秘小路绕过魏军斥候耳目,来到突厥大营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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